致地表上我最愛的男人

[最近養成在車站流淚的技能]

我爸是個傳奇的人,從貧窮的家庭出身,整個村莊第一個大學生,他是整個家族的重心跟希望。

小時候,我常常看不到他;青春期的一段時間裡,我心底暗自埋怨他的缺席,留下我媽媽一個人帶大三個小孩。當他不再工作之後,隨即要面對自己罹癌,大哥過世,媽媽生重病,在我長大的這20年來,他幾乎一個禮拜要去醫院三次。

想當然他這般的為自己家族勞心勞力,相對的我媽的重心就在三個小孩身上,尤其我是么子,我媽更加的黏我。

今天他送我去搭車,握著我的手說謝謝我回來替他過父親節,我笑說"老爸你的手好嫩",他說"嘿啊我這輩子沒做過什麼粗工都是坐辦公室,檢查工廠。"

那只是一段很平凡的描述,可是我知道他說的是我阿嬤為了湊我爸臺中一中的學費,挨家挨戶的洗衣服這件事。

我爸高中畢業已經41年了,他到現在還是會說著這件事。

小時候家裡窮沒有燈可以唸書,他要跑到土地公廟讀書;大姐結婚家裡沒有不破洞的衣服,阿嬤得去跟鄰居借。

那是一個多麼窮困的背景,而他一直到現在都還保留著那份節儉的習慣,從來不浪費一點食物。

而我是多麼幸運,受最好的教育,有零用錢,可以很任性的說:"我不想靠爸媽"。

漸漸的,我看到的不只是我爸在我成長過程中缺席的這件事,我看到他這一個人,在個人價值,在家族之中,身為一個兒子,身為一個被家族依賴的三子,身為一個丈夫,他有很多他自己的無奈跟不得已,但他還是儘他所能的給我他所能給的。他也許不知道我喜歡什麼,但他儘可能把所有東西都擺在我面前給我選擇。

那是一份非常寬厚的愛,他沒有辦法陪伴我們,因為他有其他未盡的身分腳色要處理,但他給我自由,去做任何我想做的事。也許他會擔心會碎唸,但他仍然相信我的判斷。

從這個角度反過來去看我媽,母代父職,同時是黑臉也是白臉,必須承擔孩子教養好壞的責任。她真的是犧牲很多,才能把我養到這麼大(尤其我還超級叛逆),更難得的是她並沒有因為身為家庭主婦就失去自己的獨特性,她過好自己的每一天,保有經濟獨立的能力。雖然他在情感上很黏我,幾乎有點令我窒息,但那也是因為丈夫不在身邊,情感需要有個共存的對象,而我是最小的孩子,就順勢而為。和我的關係也是到這一兩年才轉好,我可以明白她是真的很捨不得我離家。

原來拉遠一點距離,我才能對焦看到父母的美。
當他們不止是我的父母,我才能理解他們過去所做的事,進而尊重他們的選擇。
到了這個層次,我們付出不是出於義務,而是因為心甘樂意;我們接受不是因為理所當然,而是因為知道自己可以滿足對方的需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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